海南橡膠·難忘的激情歲月
1950年代，中蘇之間在天然橡膠問題上展開合作，成為共和國建立后不久中蘇之間進行經(jīng)濟合作的最早、最大的項目之一。
為此，中方根據(jù)蘇方要求決定在2年內(nèi)完成750萬畝橡膠定植的總目標。華南墾植局提出1952年就必須完成開荒500萬畝的艱巨任務，其中僅海南島上就要拓殖200萬畝。
為迅速進行植膠土地勘測，1952年2月林業(yè)部緊急動員北京大學、清華大學、浙江大學、南京大學、北京農(nóng)業(yè)大學、金陵大學等11所大學的植物系與森林系師生共503人，包括教授、講師、學生組成8個勘測調(diào)查隊，前往華南勘測適合橡膠種植的土地。
“60年前的事，現(xiàn)在還歷歷在目啊。”今年83歲高齡的葛其錚老人，從浙江大學畢業(yè)后就在海南農(nóng)墾系統(tǒng)工作，幾十年風風雨雨下來，他一提起1952年的那一次在海南島上的大調(diào)查還是如數(shù)家珍。
那是新中國成立初期，帝國主義封鎖、禁運橡膠等重要的國防戰(zhàn)略物資。為此，黨中央決定快速發(fā)展我國天然橡膠事業(yè)。1952年2月，中央政府政務院從全國9所學校抽調(diào)在校學生六七百人，在海南島和粵西南地區(qū)勘測適宜橡膠種植的土地。這就是在中國橡膠史上赫赫有名的“華南墾殖調(diào)查”。
500師生激情高揚
據(jù)《脆弱的聯(lián)盟：冷戰(zhàn)與中蘇關系》作者沈志華介紹，朝鮮戰(zhàn)爭一爆發(fā)，美國與其盟友便立刻禁止向蘇聯(lián)出售橡膠。而中國也于1951年5月18日被聯(lián)合國決議實施貿(mào)易禁運，英國與東南亞各國加強了對華橡膠禁運的力度。斯大林來電希望中國迅速發(fā)展橡膠種植，且至少要達到年產(chǎn)量20萬噸。
中科院已故院士陽含熙曾撰文記錄了當時情景——
1952年2月底的杭州乍暖還寒。一天，林業(yè)部派人來到浙江大學，傳達中央調(diào)農(nóng)林專業(yè)師生參加華南熱帶資源墾殖勘測工作的消息。
“這頓時引起了老師和同學們的巨大‘騷動’?！备鹌溴P記得，在動員大會上，師生以高漲的熱情積極響應國家的號召，爭先恐后地簽字報名。有個女生孩子不到半歲，但她堅持要去參加勘測，不得不給嬰兒斷奶，在途經(jīng)長沙時將嬰兒交外祖母。
此時，國內(nèi)抗美援朝的熱潮一浪高過一浪，保家衛(wèi)國、為國奉獻青春的思想在那個時代的大學生心中洶涌澎湃
原華南農(nóng)業(yè)大學教授、金陵大學學生王秉忠說，實際上當時這個“墾殖調(diào)查”究竟是什么任務，誰也沒有搞清楚，因為會上沒有解釋說明?！盀槭裁茨?？可能是保密的原因，或是根本不了解。反正我們響應黨和政府的號召是不會錯的?！?
當時，前往華南的共有11所大學的植物系與森林系師生503人，由教授、講師、學生組成了8個勘測調(diào)查隊。
1952年3月4日，全體師生長途跋涉抵達廣州后，在廣東省委禮堂親耳聆聽了當時兼任華南墾殖局局長葉劍英的報告。葉劍英當時主要講了兩點：一是講發(fā)展橡膠的重要性，二是親切地提醒大家，要注意掛好蚊帳，不要給蚊子咬了染上瘧疾，還要勤沖涼。
美景與艱辛共存
“我們在湛江被分為兩撥，一撥留在粵西南做調(diào)查，一撥去海南，我分在了海南以浙大師生為主的第七隊?！备鹌溴P說，當時陽含熙是隊長，負責瓊山、文昌兩縣的勘測設計工作。
在陽含熙的回憶文章中，再現(xiàn)了當時海南島北部的美景——
站在海南北部的玄武巖臺地頂部，四望是仿佛無際的草地，微風吹過，白色的花序起伏波動，一米多高的灌木開著桃紅色、白色的艷麗花朵，偶爾草叢中飛起一直鳴聲啁啾的小鳥，直刺藍天……
墾殖勘測的艱苦卻與美麗的海南景色形成了鮮明對比——
野外工作開始后，大學生們每天都要抱一大捆竹子、木樁、測繩，早出晚歸。因為測量時首先用經(jīng)緯儀測好2條互相垂直的基線，再在角線上插上竹竿，即按三點成一線的原理延伸，邊插邊量，交匯成300畝大的網(wǎng)格。這種測量方法名叫“方格控制測量”，方法簡單易行，且不需要太多儀器。
“螞蟥拿來當褲腰帶。”這個看似戲言的話，在金陵大學森林系的許添森看來卻不算太夸張。他記得自己在測量水田時，突然幾條螞蟥蜂擁而至，“個大無比，伸長盈尺，回縮粗若自來水筆，三兩個伸縮就游到我的大腿邊?！彼@恐地跑開，沒想到人到哪里螞蟥就到了哪里，害得他老跌跟斗，一天跌了20多跤！
山里邂逅野豬對于他們來說也不罕見。有一次，葛其錚的同學湯作沖等人正在勘測時，暮然發(fā)現(xiàn)正前方樹底下站著一頭幾百斤的大野豬擋住了去路。束手無策時，大野豬突然怒目撲將過來，幸虧同來的民工有經(jīng)驗，大家一起發(fā)聲大叫，拿走各種“兵器”亂舞，才將野豬嚇跑。
更夸張的是一個同學有次從野外工作回來時，發(fā)現(xiàn)衣服口袋里鉆進了一條小蛇，嚇得扯下衣服就跑。
與工作上的困難不相上下的是生活上的困難。每天只吃兩頓飯，住的是草棚，洗澡是男女混用的澡堂，女生洗澡時必須有專人站崗。更讓人忍俊不住的是“飛行廁所”。因為他們下到農(nóng)村，找不到農(nóng)民家的廁所，方便只能露天解決。由于每天測量工作都會換一個地方，于是王秉忠將其命名為“飛行廁所”。
然而，有的地方去方便時必須帶上一根棍子。因為散養(yǎng)的豬到處覓食，甚至會把人糞當食料。這樣，這邊人在方便，那邊一頭豬哼哼著在屁股后兜圈子，有時還會有兩頭或更多的豬，形勢就更緊張了。
即使是這樣，在他們看來這段日子依然過得有滋有味。每天清晨，他們迎著朝霞出發(fā)，一直干到黃昏，才背著晚霞收工而歸。晚上又得繼續(xù)加班整理資料、繪圖，一段時間下來，這些“白面書生”都成了非洲黑人。“我們并不覺得苦和累，似乎總是在歡聲笑語中度過?！蓖醣艺f。
載入中國橡膠史冊之舉
海南的勘測工作給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當華南墾殖局號召他們志愿報名參加新中國天然橡膠事業(yè)時，大家都義無反顧地報名了?？墒怯捎诿~有限，不能每個人都留下。
7月1日公布了第一批志愿留下的人員名單，葛其錚和王秉忠都是幸運兒，他們看到自己榜上有名，都十分興奮。
不能留下的不免有些沮喪，許添森就是其中之一：“第一批志愿留下的名單上我榜上無名，我就留下來等第二批志愿者公布，沒想到還是沒能上榜，不免惆悵。只有返校靜候統(tǒng)一分配了?！?
幸運的王秉忠還有更大的幸運。
“我自己的終身大事與終生事業(yè)，都與海南島紅土地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彼f，老伴董建華和他是同校的同學，但在不同的系，在校時根本不相識，但因為一起來海南參加勘測，一起留下來，最終結(jié)下一輩子的姻緣。從此，他倆就再沒分離過，一直在這塊紅土地上，為祖國熱帶作物教育和科學事業(yè)并肩耕耘。他倆1955年結(jié)婚，至今早已超越了金婚階段。
像葛其錚、王秉忠、董建華一樣留下來為海南的發(fā)展做出貢獻的人還有很多。而他們這一次墾殖勘測早已載入中國橡膠史冊，留下了豐富的成果。
北京大學生物系植物學教研室主任李繼侗參加了海南島的這次勘測后，撰寫《橡膠樹概論》專著，成為指導發(fā)展橡膠栽培的重要著作。原華南熱帶農(nóng)業(yè)大學已故老一輩資深教授、研究員曾友梅參加勘測后，制定了橡膠發(fā)展計劃，為中央政府政務院作出《關于擴大培植橡膠樹的決定》提供了科學的客觀依據(jù)。
在為期幾個月的勘測中，各地的師生們都對海南當?shù)乩习傩盏那趧?、淳樸、善良印象深刻?
許添森記得，在瓊海水東場（今東紅農(nóng)場）勘測時，口渴難耐的他們到農(nóng)家討水喝，熱帶的夏日病菌衍生，而農(nóng)家卻不備開水，只喝生水，他們自有自己的辦法，就是在缸中舀一瓢生水又撕破幾個黃皮泡在其中，稱這樣就不會拉肚子了?！斑@樣的水又酸又甜，而且回去果然沒有拉肚子。”他說。
在熱帶驕陽之下走了幾個小時，他們又累又渴。中午的農(nóng)家常常只有老人和小孩，但老人卻會叫小孩爬上十幾米高的椰子樹摘椰子讓客人喝，喝完水，椰子肉還能解饑。每次享受到這樣的招待后，總要經(jīng)過幾番退讓，才能使當?shù)卮緲愕娜藗兪障乱稽c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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